司馬蝶

微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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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相大白，十年的执念应该烟消云散，陆风平知道，他应该从虚无飘渺的梦境醒过来。

可是他不情愿，他不甘心就这样尘埃落定。他非得有个寄托、有个念想，不然他便失去和这世界一切的联系。

失去和罗飞最后的牵连。

在雨天看着警方把他心心念念的凶手带上车里时，被罗飞拉着的陆风平不停挣扎“这个人不是凶手，凶手一定是另有其人！他就是个推出来顶罪的！”

“陆风平！你冷静点！”罗飞从后抱着他喊道。

直到被雨水打湿风衣的人不再躁动，罗飞才无奈地轻声低叹“梁音认出他了。“

陆风平感觉自己既像是在深海畅泳的鱼儿突然被打捞出水面，又像是在催眠疗程中被强行唤醒的病人，突然间便清醒过来，也突然间失去所有。

大仇已报，可也改变不了十年前造成的伤痛。

陆风平，真正成为孤儿了。

在没有母亲、没有血海深仇的世界里，陆风平的生命好像失去了意义。

就连因为复仇而结下的关系，在案子解决的这一刻也走到终结了。

他是世界的弃子。

他跪在春雨下的泥泞看着远去的警车嚎哭，比母亲逝世的那天哭得更要厉害。旁人都以为他是终于能够释然、和过去道别，却不知那个心灵仍然停留在十七岁的男孩只是不知所措。

陆风平记得当时罗飞陪他站在雨中，过了很久才向他伸手想把他拉起，可他握着罗飞的手不肯起来，也不肯松开，直到手举酸了举麻了，罗飞一下把他拽起来。

雨越下越大，即便是坐在密封的汽车内，陆风平仍然可以清晰地听见雨水砸下的声音。他在车里东张西望，可窗外的万物都隔着一道瀑布做的水帘，使公路上的一切都变了出尘的山水画。

罗飞或许注意到他的不安，便把总是在车里准备着的棒棒糖拿出来给他。这次陆风平没有揶揄他，只是乖乖地收下。他沉默又熟练地拆开包装纸，把草莓口味的糖放进口里。糖精在舌上晕开，人造的甜腻感没让他讨厌，可说实话，他也不是特别喜欢。只是在无人可以倾诉、无人可以撒娇的时候，母亲曾经用来哄他的这款糖果，就像婴儿嘴上的奶嘴，可以给他一点慰籍。

“还有些路程，累了就睡会儿吧。”罗飞说。

“嗯。”

陆风平径自点播车里的音乐，恰好又是他们的歌单。可他深知在他下车之后，便再没有他们。

一切都结束了。

可他偏偏就像正片结束后还赖在戏院等待片尾字幕滑尽的观众——死心不息地等待未知有无的彩蛋。

“那个人会怎样？”陆风平不经意地问。

“先录口供，整理好文件之后就能提交法院审判。”罗飞顿了顿继续说”他跑不了，以后就在牢子里过日子。“

陆风平点点头，抽了一口气。

所有人之后的路都很明确，罗飞继续他刑警的工作、凶手在监狱里赎罪，他应该回到工作室，继续他心理催眠师的工作，自此各不相干。

是的，他是为了当年的真相而接近罗飞，如今水落石出，也没有必要再互相纠缠。

可陆风平还是忍不住问“我们还会合作吗？”

把头靠在椅背面向窗上自己倒影的陆风平听不见罗飞回答便说“我知道你们没把我关进去已经很好。”

“要看之后的案子需不需要。”罗飞如实回答。

”我会帮你申请的。“罗飞过了片刻看了他一眼补充。

陆风平咯咯笑了两声，打了个喷嚏。

”擦干一点吧。“罗飞把车里的空调再调高。

陆风平听话地用毛巾胡乱擦了几下就停了下来，由著毛巾覆盖自己的脸。罗飞听不到哭泣声，可余光之处见到陆风平颤抖的双肩，便意会到他在流泪。

“都过去了。”罗飞无法理解陆风平的愁绪，能说出口的安慰也仅此而已。

“都过去了。”陆风平重复罗飞的话。

漫漫长路，风雨飘摇，只能看到几点不知何方射来的红光。听着规律的雨声，陆风平觉得自己被催眠了。坐在罗飞身旁，凶手落网带来的冲击渐渐平伏，身体暖和起来增添睡意，他就这么有一刻希望这程车可以开到永远。

遥遥晃晃的车和柔和的音乐如同摇篮那样把陆风平哄睡，直到他醒来的时候，才发现一早到了警局。

“你叫醒我嘛。”陆风平说。

“没事。”

“罗飞。”

陆风平解开安全带，却没有下车。他看着罗飞，压在心底的情感开始并发出来。他有预感要是此刻他不说出口，今生便再无机会。他靠向罗飞，后者不明所以，直到陆风平靠得过近他才靠后回避“怎么了？”

这下退避对陆风平来说无疑是一记火辣的耳光，逼他不得不面对事实。可他又无法怪责这个男人，毕竟一贯冷酷的刑警总是待他温柔，即便逾越了朋友的社交范围，也只是用让人安心的声线关心地问他怎么了。他立即挂上对付梁音那幅嬉皮笑脸，伸手拔了罗飞的一根头发”有泥黏在头发上。“

快挂不住笑容的陆风平立刻抽身下车，才发现雨停了。陆风平苦笑一声，只怪天气过于变幻莫测，这一厢滂沱大雨，另一厢阳光普照，难而捉摸。

不过，总算雨过天清。

所有事都被冲涮得一干二净。

应该。

陆风平看着罗飞走向局里的背影问”罗飞，你还会看我妈吗？“